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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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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0 章

“薛婉茹,是這老嫗的血脈。”

雖然心裏隱隱有了猜想,但在聽到三枚的肯定答案後,陸衎還是有些詫異。

他不由重覆了一遍三枚的話,“薛婉茹,是這老嫗的血脈?”

三枚點頭,“所以邪術只完成了一半。”

陸衎轉身,“但她還是死了。”

而且跟其他受害的少女一樣,也是因斷了一臂後,失血過重而亡的。

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到了被團團捆緊的天青色油紙傘上。

虎毒尚且不食子,這老嫗,竟心狠手辣至此,連自己的後代也不放過?

“天生的惡人,眼裏從來不分是非好壞,在他們的世界裏,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,蔑視人倫王法,草菅人命作惡多端,是他們的本性。”

三枚輕輕地摸了下昏黃色的油紙傘,“真歹竹出好筍,可惜了,好人總是不長命。”

陸衎的視線,在封印著老嫗的油紙傘,和三枚手下的破傘指尖,來回逡巡片刻。

忽而腦中閃過一道白光,他想起了三枚收回去的那塊木雕。

陸衎:“你說你是在小漁村的大海裏,遇見了薛婉茹的斷臂,木雕也是在海裏撈出來的,也就是說,木雕在薛婉茹的手裏?”

他的思緒雖說有些亂,但腦子轉得飛快,根據多年的查案經驗,最後慢聲順起了邏輯線。

“邪術只完成了一般,所以薛婉茹僥幸逃過了一劫,只不過後來又慘遭毒手,但因為她可能事先有所防範,所以在危機來臨之前,做出了反擊,不僅順利拿到了老嫗他們施加邪術的重要法器,她甚至還脫了身。”

陸衎說完,又飛快搖頭,“不對,如果脫了身,怎麽會死呢?而且據你所述,殘留在斷臂裏的薛婉茹的魂魄,並不完整。”

順著順著,他的思路突然卡住了。

擡頭,對上三枚炯炯有神的目光,他道:“你知道嗎?薛婉茹自失蹤,到死亡這期間,到底遭遇了什麽?”

三枚心裏對陸衎的印象瞬間又拔高了一個層次,心裏暗自感嘆:這世上,怎麽有人不僅長得如此好看,聲音還好聽得很,甚至連腦袋都比一般人,要聰明得多得多!

好在陸衎的問題,三枚的確知道答案,看吧,她也是聰明的人!

連大理寺少卿都沒能想明白的問題,自己竟然已經弄明白了來龍去脈,簡直也是厲害得很呢!

——

當初在小漁村的深海,薛婉茹的斷臂殘魂自願進入鎖魂箱後,受她影響的海域,磁場瞬間恢覆正常。

洶湧澎湃的海浪將三枚掀翻入海,然而就在她落水後陷入昏迷的期間,屬於薛婉茹的那截斷臂,突然就和她通上了靈。

雖然內容斷斷續續,場面十分混亂吵雜,但在三枚到了眧州之後,特別是在了解了施加在薛婉茹身上的邪術的時候,那些試圖傳達給三枚的信息,仿若一塊塊的拼圖,開始完整了起來。

——

薛婉茹沒有被老虎幼崽咬斷手臂,所以身體並未受傷,她當下只是受到驚嚇,昏迷了過去。

渾渾噩噩間,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扔在了馬車上,身體像是被緊緊束縛住,所處空間將她擠得局促又難受。

馬車搖搖晃晃,顛簸不停,薛婉茹用盡全力想要睜開眼睛,卻怎麽睜都睜不開,她甚至連動,都動不了。

薛婉茹當時的心裏有個直覺,自己可能已經被歹徒帶到了某個荒郊野外,估計是難逃一死了。

“娘、娘,你在哪裏?”

“爹爹呀,婉茹害怕......”

她害怕得整個人都在發抖,心裏充滿了無助和護嗓,最後陷入了絕望的沼澤。

“我就要死了嗎?不然怎麽腦子裏,開始走起了回馬燈來了......”

“早知道,就該該聽娘親的話......”

薛婉茹在擔驚受怕和絕望自省之中,再次陷入了昏迷。

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,第一個感覺,便是渾身濕漉漉的,“淅淅瀝瀝”的雨水,無情地拍打在她的臉上、身上。

身下是硌得人生疼的石子砂礫,磨得她的臉頰火辣辣地疼。

薛婉茹突然發狠,猛然睜開了雙眼,這次她成功地睜開了眼睛。

睜眼的瞬間,就被撲面而來的雨水,給刺激得眼睛發酸,但她強忍著不敢閉眼。

沒想到,等她的視線開始恢覆清明的時候,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側,竟然也躺著十幾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。

少女們個個被冰冷的雨水淋透,在她們的身邊,各有一截斷裂的手臂,斷裂的傷口處,還在往下不斷躺著鮮血。

大雨滂沱,瘋狂地沖刷著地上的鮮血,少女們個個面色慘白。

視覺受到強烈的沖擊,薛婉茹嚇得忍不住渾身顫栗,頭皮發麻,舌頭卻像是僵硬住了一樣,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。

幾乎就在剎那,薛婉茹全身上下的感官,瞬間恢覆了知覺,慢慢、慢慢開始放大、放大、無限放大。

就在她的眼前,是少女們驚恐慌亂的神情,尖叫聲,求救聲,哀嚎聲,雨林裏神秘黑衣人拼命砍伐樹木的吆喝聲,以及參天大樹轟然倒塌的轟鳴聲,夾雜在一起,刺激得人耳膜生疼。

薛婉茹渾身冰冷,渾身酸軟無力,鼻尖充斥著泥濘的土味,野草潮濕的氣味,還有淡淡的血腥氣。

“斷了一臂的弱女們,根本無力逃跑,但薛婉茹不同,她身上只有輕微的擦傷,害怕驅動本能反應,她腦子裏的頭一個念頭,便是跑。”

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,原本癱軟在地上薛婉茹,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,擡腳就往密林裏跑。

等砍樹挖坑的神秘黑衣人轉頭,稍微一清點,卻發現,少了一個人。

此時薛婉茹已經躲進了密林裏。

她在密林裏根本不敢停下奔跑的速度,一次也不曾回頭,很快,環繞在她耳邊的瘆人的哭喊聲,和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衣人,俱都向天上的大雨和呼嘯的烈風一樣,被她狠狠地甩在了身後。

“對不住......我、我太弱小了,一點也幫不上的......”

雨水和淚水將她的臉團團糊住,薛婉茹用力一摸臉,緊緊地咬著後槽牙,她的聲音忍不住發顫,“你們等等、等等我,我一定帶著人來救你們......”

“請一定、一定......”

忽而腳下一絆,薛婉茹身子一個趔趄,猛然向前飛撲而去。

她被摔飛了出去,臉朝下重重地撞到了地上,以往做針線被陣稍微紮了一下,都要哭個半天的姑娘,此刻卻顧不得疼痛,勇敢地爬了起來,憋著一股勁,又開始發狠地跑了起來。

“婉茹!”

忽而有個蒼老的聲音,喚住了薛婉茹的聲音。

薛婉茹聞聲轉頭,發現來人,竟是個年過七旬的老嫗,老嫗手中撐著一把昏黃色的油紙傘,老眼難掩震驚地看著薛婉茹。

她伸手撥開擋腳的草叢,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薛婉茹。

薛婉茹雖然停下來了腳步,心裏卻警惕很,見老嫗朝自己走來,立刻如驚弓之鳥一般,連退了兩步。

“你這是怎麽了?”老嫗語氣充滿了關心,神色和藹地笑了一聲,“嗐,你這是不認得老身了?”

老嫗將油紙傘微微往上擡了擡,露出了全臉,“是我呀,雲客來的東家,你爹上旬還帶著你來我的酒樓裏吃過飯呢。”

哦,原來是雲客來的女東家。

在陌生的、危機四伏的雨林裏,乍然遇見一個熟人,簡直就像在絕望的深淵中,忽而閃過一縷微弱的光芒。

“阿婆,餘阿婆救命啊!”

薛婉茹緊繃的情緒,驟然松懈,腳下一軟,差點跪在了老嫗的身前。

被喚作餘阿婆的老嫗,眼疾手快地將人扶住,似乎是才發現薛婉茹的狼狽,她驚呼一聲,“婉茹,你這是......”

“阿婆,救命啊!”

薛婉茹顫抖著手指,往身後一指,“他們、她們......”

她聲音顫得厲害,淚流滿面,語無倫次地道:“血!滿地的血,手臂、手臂都斷了,他們在挖坑,要埋了她們......救命啊......”

將崩潰的薛婉茹扶穩,餘阿婆聲線平緩,她神色淡然地安撫著面前驚慌失措的姑娘:“別怕,好孩子,冷靜點。”

“你現在的情緒太過激動了,且讓阿婆問,你再慢慢答。”

餘阿婆的聲音好似充滿魔力,短短幾息之間,薛婉茹聽她說完,心情竟奇異地平靜了下來。

她配合著老嫗的呼吸節奏,聽她問道:“首先,你怎麽會在這裏?”

薛婉茹:“我、我給爹爹送飯,半路聽見一聲貓叫,後來我去尋貓,接著、接著我被嚇昏了過去,醒來後,發現自己已經被人帶到了郊外。”

老嫗淡的幾乎看不清的細眉,微微一挑,聞言,她輕輕地握住了徐婉茹的顫抖的手。

“然後呢?”她問。

薛婉茹一楞,心裏不知為何,隱隱有些不安,她遲疑地道:“然後、然後......”

老嫗語氣帶著輕哄:“然後怎麽了?別怕,告訴阿婆,你都看見了什麽?”

“我、”薛婉茹被握住的手輕輕一掙,卻被老嫗更加用力地攥緊。

“阿婆,我的手疼。”她忽而撒起了嬌,皺眉呼痛。

餘阿婆“啊”了一聲,“抱歉,阿婆沒註意。”說完,只松了些許力道,並未放開薛婉茹的手,撐在兩人頭頂的油紙傘,悄悄地朝薛婉茹的方向移了移。

薛婉茹的心跳重又跳得飛快,餘光向下一瞥,不經意掃到老嫗的手腕。

瞳孔瞬間晃動,她不動聲色,再次掙了掙手,想要後退一步拉開距離,聲音的顫意越來越深,“阿婆,怎麽一個人在這裏?”

不料會被反問,老嫗臉色一僵,正思忖該如何回答的手,眼前的少女忽而朝她猛撞了過來。

額頭被撞得劇痛,老嫗下意識丟開薛婉茹的手,擡手捂著痛處,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,發現薛婉茹竟是轉身又跑了。

眼裏劃過震驚之色,老嫗老眼一瞇,忽而目露兇光,當即朝少女丟擲出腕上的老虎木雕,同時將手中的昏黃色油紙傘向上一拋,嘴裏飛快念著什麽。

只見木雕精準地擲中薛婉茹的後背,將人打得身子一歪。

“啪嗒!”

泥濘不堪的地上,掉落了一把油紙傘。

薛婉茹,再次變成了一把油紙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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